父亲的烟灰缸

父亲嗜烟如命。

家里是从来没有断过烟的，拉开抽屉尽是抽完了的烟纸盒，地上的烟蒂怎么扫也扫不完。每次回到家，看见桌上烟灰缸里堆满的烟头，就知道那肯定是父亲的“成绩”。看着那些暗黄的烟头痕，我的心头涌上了一股说不清的感觉。家里人也拿他没办法，我们也知道，烟这东西，一旦抽上了，不是说戒就能戒的。不由得抱怨父亲，讨厌他把房间里弄得乌烟瘴气；讨厌他把工作带回家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，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抽闷烟，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；更讨厌他不爱惜自己，把抽烟当作一种习惯，成为生活中的一部分。

有一天清晨，正在家中读书的我，猛然抬头看见对面的父亲，仍然是惯有的动作，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抽着烟，窗边射进一缕阳光，照在父亲耳边的几缕白发上，父亲的表情好奇怪，好像在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，神情飘忽，若有所思，时而微笑，时而皱眉，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，让人捉摸不定。当时我不知哪来的一股怨气，对父亲喊道：“爸，每次回家，您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，不是接连不断的电话，就是一个人呆着抽烟，您何时关心过我，何时帮妈妈做过家务，每次都耷拉着脑袋想问题，就连一个常见的笑容也难得在您脸上看见，这是为什么？”依稀记得，当时父亲瞪大了眼，似乎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，无语争辩，只是依旧坐着望着我，不时叹一口深沉的气，浓雾般的烟从他的嘴巴出来，上升，把他的整张脸变得模糊了许多，紧锁的眉毛和浓密的头发上竟像染了许多霜，年轻而又严肃的父亲一下子好像变得老了许多。当那缕缕青烟漂浮在空中时，那似乎是父亲的一种发泄，一份无奈，一丝渴望。

当晚回到单位后，收到父亲的短信：“女儿，爸知道自己不是一位称职的父亲，单位的事情一天太多，有时把单位的事带到家里我也没办法，爸只想把自己应该做的事做好，干得漂亮，而忽略了家人的感受，理解万岁。”突然，眼泪就这样不争气的流下来。尽管那时，还是不太理解父亲。只记得从小到大，父亲便是个工作狂，每天都是披星戴月早出晚归，每天都是接连不断地电话充斥在他身边，每天就连吃饭的时候，还在打着电话：王某某的案子下午得开审委会，等开完审委会，我们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。每天他依旧保持着那个习惯：只要闲下来，就在那抽闷烟，神情依旧游离在远方。有时，看见他那疲惫的眼神，发青的脸，鬓角添许的白发，清瘦的身影，心里说不出的隐隐作痛，一种无奈的心疼感溢满心间。但依旧不懂：为什么让自己活得那么累；为什么让自己那么忙；为什么连吃饭睡觉都要争分夺秒；为什么连常人的天伦之乐都挤不出时间去享受。在父亲的心目中，案子高于一切，大于一切，重于一切。其实，您可以和其他孩子的父亲一样，周末陪着我们有说有笑一起看电视、谈心；您可以大年三十的时候，陪着家人一起辞旧迎新；你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，下班后就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和生活。但您每天只要睁开眼，每时每刻都是忙碌的身影，就如陀螺一样转个不停，为工作操碎了心，甚至通宵达旦地住在单位里。

直到有一天，我成为一名法院干警的时候，真正懂得了父亲的伟大。人民法院通过审判和执行等司法活动参与社会管理，保障国家的长治久安，工作任务如此之重、责任如此之大。一份裁判文书的出错，一次庭审调解的不合理，一个案件诉讼程序出了错，都关系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。正像马军法官所说的那样，“当一名法官真正把百姓的利益放在心里时，他们考虑的绝不是个人的得失，而是怎样在工作中实现人民的利益至上。”反过来，当你在工作中真正实现了人民的利益至上，称的上在工作中有所作为的时候，工作带给你的快乐又会加深你对这份职业的热爱和崇敬。所以，父亲把自己的工作当成一份事业，一份尽自己所能为群众办实事的平台。同时，他的成绩受到上级法院的充分肯定和宣传、推广……作为一名基层法官，父亲在儿女们眼里是伟大的，在老百姓眼里是高尚的，在企业家眼里是公正的，在同事眼里是认真的，在领导眼里是敬业的，这就足够了。当父亲告诉我：2011年，他所在的法院捧回了全国优秀法院荣誉。2012年2月，又捧回全国法院最高荣誉——全国模范法院。同时，一名干警被评为全国模范法官时，他所在的法院是宁夏法院系统中唯一一个获得全国模范法院、全国模范法官双荣誉称号的法院时，我发现他的嘴角上扬，脸上露出了平时罕有的表情——“微笑”。

爱是什么？爱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受，无论是给予爱的一方还是接受爱的一方，大爱无言，其实我们是无法去用语言评说世间的爱……。对于家庭，对于孩子，父亲的关心和照顾实在太少了。当法官难，当一名让人民满意的好法官更难。为了工作，为了深深热爱的审判事业，为了生命中的最高追求，父亲把对父母、妻子和孩子在爱深深埋藏在心里。

父亲的烟灰缸依旧摆在那，依旧堆满了烟头，但我懂得，那里面倾注了他对工作的一腔热诚，对工作的思考，对工作的精益求精，父亲的嗜烟入命，时常令我心中泛起阵阵感动与温暖，阵阵心酸与无奈。有时我想，如果父亲的烟灰缸里再也没有一个烟头，父亲就可以卸下肩上的一切一切，真正地享受生活。

    作者：宁夏回族自治区隆德县人民法院    田文